28号一早,各种消息蹦跳出来,文学大家陈忠实因病去世。因为身在中文系的缘故,朋友圈里自然满是哀悼之情,不过同样是纪念,却有两种分明的声调。一种是文学圈里盖棺定论时的庄严肃穆,一种是普通读者发自内心的真情流露,若只看两种侧重全然不同的评价,简直无法想象在今天去世的是同一个人。
或者说从来就有两个陈忠实,一个属于那些年遍布全国的地摊书市,一个属于作协和学术界的森严体制。地摊上的陈忠实是陈老师,和贾平凹贾老师一样是广大城乡结合部青年共同的性启蒙老师,不知道有多少年轻人在地摊上看了《白鹿原》的第一句,就迫不及待地把它买回了家。文学界的陈忠实是陈老实,在白鹿原边的老家窝了十年,踏踏实实一丝不苟的写,终于有了这部开天辟地的“民族秘史”,有了关于历史和文化选择的存亡绝续。
《白鹿原》第一次证明了纯文学的内容也能畅销,而此前占领地摊文学的都是军事和情色小说,相比它们,《白鹿原》最“低俗”的部分也很高雅。而对于那些如饥似渴的读者而言,主体的自我抚慰不可自拔,而能够顺从他们的基本欲望并提供进一步向上可能的《白鹿原》本来是可以成为“寓教于乐”的典范的,至少在民间的和学术界的这两个陈忠实之间的分裂不应该完全无法弥合。
“白嘉轩引以为豪壮的是一生里娶过七房女人”,不可否认,没有这个开篇就没有《白鹿原》今天在普罗大众里的影响力。但面向读者,或至少不“背向读者”写作并不容易。计划写一部好看的小说,在过去的许多年里的纯文学圈子里都是难以想象的。而放弃现实主义的写法使绝大部分传统作家连分裂的机会都不可能有,漠视读者呼声的结果就只能是被读者抛弃。
更像是个老实巴交的老农的陈忠实从来没想过写作之外的问题。写《白鹿原》是回乡下白鹿原北坡祖屋写的,完稿的时候,家破人亡倒没有,说家徒四壁还真不过分。据说,陈忠实完稿之后,对家人说,如果不成,我就回家办养鸡场,养鸡糊口。一个此前并不被人看好的农民作家,呕心沥血之后,是该有破釜沉舟的悲壮。但功成名就之后的陈忠实,大概也很难想象自己会在世人面前留下两幅完全不同面孔。但作为那群被启蒙的青年之一员,同时也是学术体制的一分子,我确信城乡结合部青年的性启蒙老师的称呼,不会比文坛大家巨匠少一点光彩,而纪念时的真诚则远远超出。(吉云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