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作家汤姆·彼得森说：网络社会是没有尽头的青春期。而对很多国内年轻人来说，这话反过来说也成立：青春期就是没有尽头的网络社会或者说世界。我们把青春托付给了手机依赖症和无穷的宅，我们也用键盘与鼠标不停歇的律动慢慢埋葬青春。

　　所以在看到电影《后会无期》中钟汉良扮演的那个“喜欢看这个世界”、自命“旅行者2号”的落拓漂泊客阿吕，骑着摩托环游中国，专程去看火箭发射，还登上土丘高处豪气万丈地说“你们的偶像是明星，而我的偶像，是一颗卫星”时，我会将其视作一个偏执怪的大放厥词，觉得荒诞值满格。同样的感觉，也在我看到电影《绝命海拔》里一堆非专业的登山队员冒着大概率的死于缺氧、雪崩等危险，也要吭哧吭哧登顶珠峰一览众山小时油然而生。

　　就像阿吕说的外界对他的嘲笑那般：本来是一张票能去的地方，非得要开摩托开一个月，没意义。把生命被挥霍于“没意义”的事情上视作意义，很荒诞。

　　但这种荒诞感，却在朋友跟我安利90后导演杨帆拍的纪实综艺节目《世界上的另一个我》没多久后，转为满腔燃爆情绪。我开始理解阿吕的那句“你连世界都没观过，哪来的世界观”的弦外之音：用脚步丈量世界，不是世界观形成的前提，但开阔的眼界却是。

　　说实话，我早已对“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的文青专享型鸡血不感冒，之前也被推荐过旅行节目《侣行》却发现它不对自己胃口，因而尽管有姚明、高晓松等大咖推荐的加持，尽管朋友说这部片在豆瓣上有9.0分，我仍不以为意，只是基于打发时间的目的摁下了播放键。

　　也许是青春期内心秩序的共振，也许是源于生活被程式化节奏导入流水线化生产的无趣作坊的缺憾，也许是杨帆这位传奇90后的摩旅太“燃”，我在网上看了一集后，就禁不住连着去年春节期间在央视播出的第一季一块照单全看。

　　这部被网民说是“刷新了酷的新高度”的口碑片，足以刷新许多人对“酷”的认知：都知道，时下的我们总跟抹着“拽酷萌”粉底的后喻文化相遇，但“酷”在我们印象中，似乎就是故意拗出的邪魅狂狷表情，或古惑仔把玩打火机般的拉风POSE，甚至是杀马特造型。这类浮于外在皮相的“酷”，随时都可能被下一秒不意翘起来的兰花指破招。

　　而杨帆的“酷”，则是“愿做温柔的火光，潇洒地灼伤平庸，点燃世俗；愿做凯鲁亚克的血液，带着摇滚的肝，勇士的胆，嬉皮浪漫的心，奇迹般重生于世”的青春荒唐。他的经历让我想起网上曾热传的一段挺具震撼力的视频——5名患有心脏病、癌症、退化性关节炎等疾病的八旬老人“聊发少年狂”，准备6个月、耗时13天、驾摩托骑行1000多公里环游台湾。那种“在肾上腺素峰值上狂飙”的燃爆力，不逊于《速度与激情7》里的飙车戏。

　　而杨帆在《世界上的另一个我》里做的，也差堪比拟：他骑着一辆挎斗摩托环球旅行，并带着找寻“另一个我”的念头，寻找和他同年同月同日（1990年10月5日）生的人，打捞他们的生命轨迹和“Let’s do it”的梦想实现力。他遇到过为调酒技艺疯狂的莫斯科调酒师马克西姆，患有妥瑞氏综合症、表情抽搐难以管理却坚持弹琴作曲搞创作的比利时音乐人马丁，还有俄罗斯的乡下说唱歌手、爱写诗歌的叛逆女孩……然后跟他们一起疯狂、闪亮，“拉开荷尔蒙星球的手榴弹，引爆所有经纬”。

　　报道说，第一季后，伴随杨帆多年的摩托因车祸完全烧毁；他又因意外导致右手螺旋式骨折、几乎无法正常弯曲……但他决意在“身体里打了一场世界大战”，继续着他的摩旅。

　　不忘想了就去做、有梦就去实现的初心，方得始终。而他也确实敢拼敢闯的矢志未改：他13岁从成都骑到了拉萨，16岁拍纪录片获得国外大奖提名，17岁出版了30万字的《在黑暗中奔跑》，18岁横渡琼州海峡庆祝成人礼，20岁时为姚明接管上海男篮首个赛季拍下纪录片《赛季》……他的字典里，好像没有“循规蹈矩”。

　　向来反感鸡血的我，却无法不被这样的故事打上一管：正如小说《达摩流浪者》里的主人公雷蒙说的，“现代人为了买得起冰箱、电视、汽车和其他他们并不需要的垃圾而做牛做马，让自己监禁在一个工作－生产－消费－工作－生产－消费的系统里”，现实中的我们确实如他所说，“住在高级的房子里，在同一个时间看着相同的电视节目，以一种思维方式思考着事情，是被机械文明奴役的人”。

　　是的，当下有很多人嚷着“再不疯狂就老了”，但他们“疯狂”的方式只是青春片里的打群架、堕胎；有很多人说“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可他们的“看看”也只是去景点兜了个圈，而非像吴伯凡说的“旅行是一种场景的切换，以获得心灵新体验、感悟”。

　　有首歌唱道：“你有没有听过，就算只是沙粒一颗，也堆出不同的轮廓；你有没有听过，就算只有心花一朵，也能有不同收获；你有没有听过，有些事情，不靠听说”。生命的丰美，需要我们不苟且地活着、走着，需要一场场“旅行”去充盈。也许我们要养家要糊口，没法那么洒脱，可至少先告别精神上的“葛优躺”，少服些“葛优躺”牌软骨散，不难。（佘宗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