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前离职那天,阳光特别刺眼。我背着电脑离开办公室,坐在楼下熟悉的咖啡店发了条朋友圈,写的是“同事们接着忙吧,我要去High了”。底下有同组小伙伴的祝福、大学老朋友的惊讶,也有些带着羡慕口吻的“自由真好”。那一刻,我也这么觉得。
说是“离职”,其实是我在公司一轮裁员中的主动选择。那年行业行情转冷,项目锐减,很多人都感到前景不明。我没等风吹过来,先替自己做了决定。说实话,那个时候的我并不算“被动离开”。干了7年影视相关的工作,有点小成绩,也攒了一些积蓄。只是,这份日复一日的高强度输出感,开始让我觉得疲惫。更深一层,是一种说不清的空心感。做出来的东西,热度可能有,但不是自己真正想做的,值不值得耗费整个人生去追逐?
于是我离开了,开始了那种朋友口中的“半提前退休生活”——白天看看书、逛逛街,晚上吹吹风、喝喝酒,偶尔也接点自由职业的活儿补补收入。有一阵子,我干脆跑到大理住了几个月,中间也去过国外几个城市,或是旅游,或是短居。这段日子里,自由是自由的,幸福感也是真的。
然而,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我也开始发现一些问题。
第一个问题是人一旦不用按点打卡,就很容易陷入一种“轻度堕落”状态。并不是说天天葛优躺,而是一种持续的、难以提劲的精神松散感。你当然知道自己“应该”多读点书、写点东西、联系些人,但总有各种理由拖延下来。身边也有不少像我一样选择自由的人,我们偶尔聚在一起聊项目聊想法,很多想法是好的,但说到“执行”,就难了。自由是很容易消磨执行力的。
另一个问题是随着时间推移,银行账户余额缓慢下降,我开始有点焦虑。哪怕账上还有不少余粮,心里也免不了打鼓。尤其是在没有固定项目也没有强任务目标的日子里,类似“今天要不要找点活干”这样的问题,总让我觉得怎么选都不舒服。渐渐地,离职之初那种畅快的松弛感逐渐离开了我,明明自己拥有对工作的选择权,反而觉得脖子上套了一副无形的枷锁。
于是,我又开始想,要不要回去?
这个“要不要”,在心里拉扯了很久。我试着联系一些原来圈子里的人,也投过一些简历。但中间两年多的“空窗期”,让人事面试时多多少少有些犹疑。有的公司明确表示“现在偏爱连续工作经验完整的人”;有的虽然聊得还不错,开出来的薪资却还不如我离职之前的水平。有一度,我甚至动摇过,怀疑是不是当初离开的选择太冲动了。
也有朋友问我,干嘛非得回去?接私活、做自由项目,不是挺好吗?我也想过。问题在于,我其实并没有完全对行业失去热情。我仍然喜欢影视、喜欢创作,甚至比以前更想做点自己真正相信的内容。可这些事,靠自己这种“独立人士”的状态很难完成。我需要团队,需要资源,也需要一些制度性的支持。这才是我真正想回来的原因。
就在这个时候,我通过以前的人脉,接触到了一个新成立不久的创业公司。这家公司不依附于特定的平台,而是独立策划节目,再与合适的平台合作。他们的团队年轻、方向明确、氛围也比我以前经历的“大厂”更平等、更有创造力。说实话,薪资也不算高,但我还是答应了。不是因为“不挑”,而是因为,在经历了自由生活与再就业的种种对比后,我更清楚自己想要什么。
过去我会把薪水、职位、平台资源当成评价工作的重要指标。现在,我更看重的是:我是否有创作的空间?我的能力是否被看见和需要?我在这份工作中,是否保留了对生活的热情?这些,才是支撑一个人长期投入的底层动力。
所以,我又回来了。带着更清楚的目标,也带着一点点“半退休”生活赐予我的心得体会。我不想再“卷”,也不再为KPI而活。我也知道,自己还没准备好“彻底退休”。我还想再做点什么,有意思的、有价值的——对观众,对行业,也对自己。
选择离开,是为了看清自己;选择回来,是因为想重新出发。
李藤藤 来源:中国青年报
2025年05月30日 06版